永安八年,阳和起蛰,万物皆春。

    立春时节,细如牛毫的春雨淅淅沥沥滋养着农田里新嫩的秧苗,南桥村的农人们早早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开始一天的劳作。

    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如意便被村里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唤醒,小心翼翼起身披上一件短袄,替睡在床铺另一侧的小妹掖了掖被角,便捻手捻脚地掀开了布帘子走了出来。

    来到屋子另一侧掀开一角布帘瞅了瞅,爹娘的床铺果然是空的。摸了摸被子,还留有余温,估计是刚起身不久,便扭头朝外屋走去。

    外屋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点,但灶房那边儿却微微透出温暖的亮光。

    如意来到灶房边探头一望,只见她爹正蹲在灶台后边儿吧唧吧唧地抽旱烟,时不时地腾出手拨弄一下柴火,火苗印得脸膛红彤彤的。她娘则站在灶台前,拿着勺和着锅里已经渐渐散发出香味的黍米粥。

    “阿爹,阿娘,”她脆生生地喊道,皱着眉头迈进灶房,“昨天不是说好了,以后早食我来做吗?”说着拉起她爹,接过他手里的柴火棒,拨弄了几下,好让火苗烧得更旺些。

    李长青看到如意走来,放下烟袋嘿嘿一笑道:“乖女起来了,该多睡会儿,长身体哩!”

    她娘黄香菊也笑着附和:“别看你爹成天不着调的,这话没错,你还小哩,病又刚好,快去多睡会儿!”

    如意停下拨弄柴火的手,摇了摇头,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看着她娘:“女儿不小了,已经十岁了!爹娘每天劳作辛苦,正值春耕,地里活儿多,女儿帮不上忙,只希望能帮爹娘分担一些家里的活计。”

    李长青夫妇不由面面相觑。

    年前,如意背着父母和村里几个孩子一起到村头小南河边儿摸鱼时不小心溺水了。虽说及时被人捞了上来,但送回家后一直高热不退,连从县里请来的大夫都让准备后事了,她娘整日以泪洗面,李家的年过得也是愁容惨淡。

    没成想,刚过正月十五,女儿竟然自个儿醒了,烧也退了不说,整个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不像泼皮猴儿似的成天跟村里孩子一起在外面野了,现下竟还主动帮家里干活儿,想到女儿这段时间的懂事乖巧,她娘一时间百感交集,红了眼眶。

    她爹在灶台边磕了磕烟杆儿,又轻轻拍了拍她娘的肩膀,感叹道:“行了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二丫头长大了,好事儿哩!快喝粥吧,喝了还得去干活儿。我跟老刘头说好了,今天去他那儿借牛,趁这两天雨水好,赶紧把咱那亩水田开出来!”

    她娘忙点头称是,背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如意也笑着乘了两碗粥出来,又翻出他爹之前烤在炕里的红薯,用白布巾包了递给她爹娘。

    她娘接过碗,呼噜呼噜把粥喝了,又把红薯揣在怀里,胸口顿时热乎乎的。接过如意爹递过来的锄头和斗笠,俩人顶着寒风出门了。

    此时天刚刚破晓。

    如意裹着小袄,目送爹娘的身影消失在屋舍拐角后就转身回了屋。

    虽说天渐渐暖和起来了,但打开门的一瞬间还是被冻了个激灵,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忙回过身关好门,就怕又给冻着了。

    毕竟这具身体也算大病初愈。

    裹紧了袄子回到里屋,赶紧缩进了温暖的被窝,她不由舒服地伸了伸小脚丫,却发现脚边儿有些漏风,凉飕飕的。

    如意忙起身牵起被子一看,这才发现睡得跟只小猪似的吉祥不知何时竟把被子蹬了个大洞。

    这下可好,本就打了补丁的被子更是残破不堪了,而始作俑者仍撅着屁股在床上呼呼大睡,不时还吹个鼻涕泡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