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太阳刚刚在东边的山岗上露出小半张脸,透过云层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如意爹和皓白一齐把随行笼箱搬到车内,放下帘子,方转身跳下车,朝路边站着的母女三人走去。

    村头的马路牙子上,如意娘早已眼眶通红,用手绢儿不断按着眼角。

    看了看朝这边走过来的少年那挺拔的身姿,想着这孩子刚来家里的时候,才那么丁点儿大,瘦骨伶仃的,却从小就那般乖巧懂事。

    那时候家里穷,一家五口挤在一个屋子里,夏日里炎热得像个蒸笼,直让人捂出了一身痱子,冬天又冻得人手脚僵直瑟瑟发抖,三姐弟便裹着打了补丁的薄被抱在一起取暖。

    现今家里刚稍微有了起色,自家儿子却要去那遥远的京都求学,乡下去的孩子,饿了冷了或是受京里的贵人们欺负了,也没人能说几句贴心话,思及此处,如意娘的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一张手帕都被浸湿透了。

    如意和吉祥也不由在一旁红了眼眶,离别的愁绪一时之间涌上众人心头。

    “哎呀,俺说你们这些女人家,就是麻烦!”如意爹走过来,看了看哭成泪人的母女三人,啧了一声,“皓白他是去念书,又不是上刑场,你们哭成这模样作甚!”

    “呸呸呸!你说啥呢,嘴里净没好话!”她娘一边作势呸嘴,一边红着眼睛瞪了瞪自家男人。

    吉祥早已“呜”地一声扑了上去,抱着她三哥的大腿使劲儿哭嚎,涕泗横流,惊起栖息在村头榆树上的一群鸦雀:“三哥,你可要早点儿回来,实在不成,你先托人把糖画带回来吧呜呜……”

    “……”李皓白看了眼蹭了自己一身鼻涕的吉祥,把人从腿上扯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走到李长青夫妇跟前,躬身作了个长揖:“皓白此去,山高水远,无法在二老身边侍奉尽孝,只盼爹娘在家照顾好自己,待孩儿归来,好叫爹娘颐养天年。”

    如意娘只连连点头,泣不成声,连她爹都洒了几滴猫尿,重重拍了拍皓白的肩膀:“好小子,你爹相信你一定会有大出息!待你金榜题名,再回来陪你爹喝几盅!”

    皓白笑笑:“自当如此。”

    语毕,方转身,沉沉望着路边站着的那位少女。

    如意亦早已红了眼眶,看了他一眼:“……此次走水路还是陆路?”

    “先去城中和贺先生会面,从陆路前往琼州,再转水路上京。”他沉声道。

    如意轻轻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后,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素白荷包,递给了少年:“……给你的,和那个旧的换着用。”

    “……”

    简简单单的素色荷包,用的是银色丝线,做工比竹青色那个要精致不少,至少能看得出上面绣的是一条小白鱼。

    望着她红红的眼睛,他捏着手中荷包故作轻松地逗她:“阿姐的针线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这鱼很有几分神韵,甚是可爱。”

    看着那少女难掩得意的神色,他便又夸了几句,从配色,到针脚,直夸得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盛满了笑意,才终于舒了口气。

    “李家公子,时辰不早了,咱们……”驾车的车夫脸上堆着笑,出声催促。

    李皓白点点头,又看了众人一眼,道了别,眼神不留痕迹地在少女身上停留了片刻,看着她眼里逐渐浮现的晶莹,硬了硬心肠,终转身上了马车。

    一声鞭响,马车驶离村口,他坐在车里,听着那呜咽声渐渐远去,终消失不见,只觉胸中一阵钝痛,把那素白的小鱼荷包握在手心,才微微减缓了胸闷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