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看着自己在日记本右上角写下的14这个数字,恍然意识到来到这里已经有两个星期了。

    总体上,她觉得自己适应得还算良好:她弄清了当下的潮流和时事,习惯了在烛光的亮度下写字,用蘸水笔时再也不会把墨水弄到手上;她学会了穿紧身马甲,还有那像鸟笼一样的克里诺林裙*,她甚至照着报纸上的广告插画试了试这个时代的化妆品。

    第一周,她还埋头忙着吸收各种知识和新闻,并没有对周遭的事物太过上心。但随着对这个时代了解与日俱增,每天空闲的时间慢慢多起来之后,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让她开始越来越渴望外面的世界,她无比怀念阳光的温度,草木的绿荫,流动的空气,还有闹忙的人群。

    心中莫名一阵烦闷,苏冉突然没了写日记的心情,放下笔,坐到了梳妆台前。

    这两周,在埃里克的努力下,她在地下的生活条件有了质的飞跃。她泡上了热水澡,喝上了下午茶,她有了自己的床,小沙发,五斗橱,写字桌,还有一张梳妆台。

    她完全不知道埃里克是怎么把这些大型的东西运进这里的,这些做工精美的家具总是在她早上睁开眼后,变戏法般地出现在了那里。

    刚开始的几天她还见过埃里克离开或不在的时刻,到了最近,她反而一直都能看到他在地下的身影。

    除了他们的交流,白天他有大半时间在调整着地下房间的布置,改善着各种设施,剩下的时间则在伏案写着什么。

    她几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地下,可她每天依旧会收到新鲜的玫瑰,读到当天的报纸,吃到不尽相同的菜色。

    她好几次问起他究竟是如何把东西带回地下的,每到这时他就会对她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什么都不肯透露。

    她也尝试过熬夜,想要看看能不能发现埃里克的秘密,但晚上躺上床之后,她总是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一直到第二天他琴声响起的时候才醒来。

    苏冉和梳妆台上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着,叹了一口气。

    埃里克越是在生活上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就越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出想要出去的请求。

    她不想给他造成一种她不知感恩,贪得无厌的形象。

    又叹了一口气,她拿起梳子,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直到现在,她还不会梳这个时代女士们的发型,她们往往会把头发编成几股辫子,挽成发髻,头顶用鲜花、珍珠,带有珠宝的绸带等作装饰,额头和鬓角常用散落的卷发修饰。

    她光是看着图画上那些复杂的发辫就觉得一阵阵眼晕,更不要提埃里克特地为她买来的各种盘发的工具和发卡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使用。

    找出特地留下来的报纸广告,照着上面女士的样子在左右两边各编了两个发辫后,苏冉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忍不住叹了今天的第三口气。

    “在房间的另一侧都能听到你的叹息,亲爱的苏,是什么让你愁容满面?”

    埃里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回过神来,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法式衬衫和绸面马甲,因为没有系领巾,向下翻折的荷叶领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锁骨,倒是显得难得的放松。

    “……抱歉,是我影响到你了吗?”她透过镜子看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当然没有,我只是无法对你的叹息坐视不理。”埃里克自然地把双手搭到了她坐着的椅背上,从某个角度看去,就好像他正在扶着她的肩膀一样,“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苏冉张了张嘴,一时不确定想要出去走走的愿望,和自己不会梳头的苦恼,到底哪个更难对他启齿。

    半晌,在埃里克耐心的等待目光中,她苦笑着吐出一口气:“你瞧……我不会梳这边淑女们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