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卓橦的烧退了。苏行秋需要去医院值班,他试图说服卓橦和他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
卓橦看了我一眼。
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尽我所能表现出乖巧顺从。可能是我表演得太过了,卓橦没忍住轻笑了一下。
他将目光挪回苏行秋的脸上:“新年第一天,我不想在医院里度过。”
苏行秋叹口气,将车钥匙放进卓橦手里:“开我的车去玩,不舒服打电话给我。”他落了吻在卓橦唇角。
我不知道卓橦学会了开车。他坐上驾驶位插上钥匙,看见我还站在车外,侧身单手帮我开了车门:“我技术还可以,死不了。”
我不是在担忧这个。我只是觉得开车是一项成年人气质最浓的技能,无论是成年礼,还是步入工作岗位,似乎都没有学会开车有说服力,自主地掌握前进方向和速度需要很成熟的心智。
卓橦熟练地启动车子,一手执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放松地架在车窗处,问我想去哪里玩。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哥是个大人了。这种想法又激起了昨晚的痛苦,像落下一场潮湿的雨,将躲在黑暗泥地里的我一节一节地拉出来,骨骼生长的痛楚咯咯作响。
我一时没说话,卓橦的余光落在我身上,他问:“要去我学校看一看吗?”
我点点头。
校园里挂着还未拆掉的圣诞装饰物和新年横幅,但因假期没有多少人,一派热闹过后的萧瑟之意。
“哥。”我喊走在前面的卓橦。
“嗯。”卓橦刚和一个同学打过招呼,我们走进校园不过十几分钟,他已经和好几个人打过招呼。卓橦一直都是见过第一眼就不会忘记的那类人。
“你是自愿和苏行秋在一起的吗?”我问。
卓橦停住脚步,转身看我,我意识到我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卓橦根本不是那种好欺负的人。
我们是孤儿,在学校里难免受排挤。那时我的习题本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垃圾桶里,书包上也时不时出现故意涂抹的墨水痕迹。别的小孩受了欺负会有家长跑来要说法,我没有家长,连老师都不愿多付出精力管我。
但我有哥哥。
卓橦那时在读初中,我们家所属学区的初中很糟糕,高中升学率不到50%,学生里多的是不学无术的混混。有段时间卓橦身上总带着一点伤,奶奶问起,他只说是不小心磕碰的。他看见我书包上的污迹,习题本上的划痕,没有生气,也没有多问。他拉着我早起晨练,教我怎么防身,怎么逃跑,怎么判断哪里有摄像头,怎么打架,怎么处理伤口,怎么看穿耀武扬威者的色厉内荏。
我对卓橦的信任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不问原因,不考虑对错。后来我从羡慕别的孩子有家长来讨说法,变成了还好我没有家长可找,老师也奈何不了我。
卓橦没替我出过头,但是小学部和初中部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兄弟。他们知道那对野草一样生长的卓姓兄弟很疯,不讲道理,没人能管,不要惹。
我想,高中才认识卓橦的凌觉可能也并不清楚他的这一面,他们就读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卓橦又是成绩顶尖的那一拨,没有人会欺负他。而且,就算真的有不怀好意者,凌觉一定会主动站在卓橦身前,卓橦会被保护得很好。
卓橦向来不是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人,也不是严守道德准则而被压碎脊梁的人,从十二岁失去父母的那天起,他就学会了如何不放过一点微小的机会生存下去。
我看向面前的卓橦,他的表情告诉我,面对我问出问题,他显然是不悦的,但我却冒出一点欣喜。正因为我们从出生起就相伴长大,在卓橦心里,或许我也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他才会讶异我竟能问出这种问题。
我耸了下肩,说:“我的意思是,苏行秋比哥大那么多,有什么好的,哥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