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古旧,隔音却很好。

    时英坐在梳妆台前,取下木簪,镜中的女子长发如瀑,眼尾天生有抹飞红,面无表情地看人时,显得格外凌厉。

    她对着镜子缓缓眨眼,掩去眼底的冷淡。

    时英的娘在生了一双儿女后,身体便大不如前,大限之前,唯恐那不着调的夫君粗莽,会养坏了爱女,泪眼婆娑地让时英乖乖长大,时英于是当了十年贤良淑德的贵女,只为了九泉之下的娘亲可以安息。

    只是面具戴得久了,好似成了真。

    父兄战死沙场,时家失了天子恩宠,受世人唾骂。前世的她竟然蠢钝地相信嫁给沈承珏就能救下时府,以为对方才华横溢、儒雅端方,又在自己落魄以后仍不改姿态,可堪良人。

    现实却是所托非人。

    沈承珏虽为庶子,野心颇大,对她的温柔俱是糖裹的□□。为了权势,他联合左相骗走了时英手中的血狐令,才让她意识到临原大战事有蹊跷,而时英在那一刻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筹码,为时已晚。这父子两人甚至为了防止多生事端,给她喂了药,连夜送去了乡下的庄子。

    时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废人一般躺在床上,身边只一个粗使婆子伺候,日日辱骂于她。

    怨气郁结于心,她熬了两年,终于咯血而亡。

    死前风雪狂作,她几乎泣下血泪,发誓若重来一次,定不能重蹈覆辙,她要牢牢掌控一切,查明真相,给她的父兄洗清冤屈。

    害她时家的人,欺她辱她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时英捏紧了玉佩,镜子里的脸不动声色,直直盯着自己。

    与此同时,相隔十几步开外的一间温庐中,楚沂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客栈来往多行商,大家都住通铺凑合,温庐因此有些陈腐的味道,随侍的楚雄知道楚沂最喜洁,首先打开了窗通风。风雪一下子涌了进来,他回头看了眼楚沂,见对方离得远,并未沾染雪花,才放心等了两盏茶的工夫,再将窗户关上。

    两人都习武,耳聪目明,知道客栈的隔音极好,但楚雄仍然低声问道:“少爷,血狐军竟然不是传闻,圣上为何执意派你到此?”

    楚沂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显得格外冷淡。

    “血狐军……”他沉吟,“传闻中镇远将军暗自□□了一批私兵,身着薄盔黑甲,专用于勘探敌情,神出鬼没,是时晋曾经战无不胜的原因。”

    “如果临原大战另有隐情,唯一有可能知道线索的,一定是血狐军。”

    “那……”楚雄犹豫道:“血狐军万一都死在了大战中呢?”

    楚沂摇摇头,“我虽然没有与时大将军多作接触,但听我爹讲过,时晋虽是武将,却狡猾得像个老狐狸,必定留有后手。况且……”

    楚雄接过了他的话,“况且时家小姐就在这里,血狐军和能号令这支军队的血狐令,必然不远。”

    “若是圣上之外的有心人直接掌握了血狐军,庙堂之内恐生大变,怪不得圣上如此着急。”

    楚沂应了一声,然后沉默不语,他在回忆与时英的初次见面。

    那时镇远将军战无不胜,时家水涨船高,将军独女时英亦才貌双全,世人多赞其娴静姝丽,冠绝京城,求娶之人不知凡几。